攝於中正紀念堂捷運站地下道.2015/10/24 |
二〇〇二年由雲門舞集創作首演的《烟》,暌違十三年,將重新搬上舞台,有如一支全新的作品,沒有線性的情節發展,企圖營造遺忘與回憶的迷離境界。
這齣因法國作家普魯斯特名著《追憶似水年華》敏感頹廢世界觸發的舞作,結合了畫家透納的作品,連建興魔幻寫實的畫作投影,俄國當代作曲家蕭斯塔可維奇傳人許尼特克(Alfred Schnittke)輕快與激昂的音樂,以及已故燈光設計家張贊桃幽微絕美的光影,重現林懷民難以忘懷歐洲繽紛色彩、情感迷離的春天。
這支在歐洲構想發展的舞蹈,是林懷民眾多作品中的異數,結構嚴謹,音樂性濃烈,歐風色彩鮮明,由雲門舞者演出,除了舞步更添內涵,眼尖的觀眾仍可從以氣引體、由內而外的動作中,察覺到東西交融的身體風格,得到更多的觀舞趣味。[1]
觀賞心得:
音樂的行進緩緩揭開簾幕,枯樹巨大的陰影隱隱約約遮掩一名孤單女子的身影,而池畔則是兩兩成對,隨著音樂跳起華爾滋的戀人。服裝表現出相當的巧思,基調是靦腆的淡紅色與清新的藍綠色,利用”紅男綠女”的意象暗示著觀眾,這是屬於年輕人的故事!而枯樹下的女子則將陰影繫在腰間,枯樹的晃動恍若飄逸的裙襬,和戀人們形成強烈對比。她像躊躇的少女在一旁觀望,也像在回憶往昔譜下的愛情樂章。
一段簡明輕快的節奏忽然打破從容的華爾滋,光線灑落地面而積聚成小方格,每有舞者快步經過,必定會隨著音樂進行連續跳躍;方格不知不覺地擴大成長方形,一群舞者進入光圈內跳舞,前前後後的踩踏步伐始終沒有踏出光圈的疆界。碰的一聲!光影的一邊被延展,舞者的步伐和動作也隨之加大,進而把光圈撐開,像把一匹收褶的白絹攤直。
這段舞蹈看似隱晦神秘,卻是在訴說我們每個人成長的故事。打從孩提時候,我們便被鼓勵要像模範生學習,有固定的評分標準,有建立以久的傳統,而我們每天努力去展現自己,讓自己能在這些要求下顯得盡善盡美。過了弱冠之年,眼界逐漸拓展,手腳伸展的範圍也日益增加,但社會總有框架侷限自由的心靈,總有囹圄來禁錮大膽的思潮,但青年的思想是不會受到枷鎖限制的!將有一天,青年用理想撐起的傘,會如春陽下百花綻放。
佇立在枯樹下,以陰影為衣裙的女子,在戀人們的華爾滋再次停格後,自西而東地急急奔走,在人群之間穿梭,眉頭深鎖而眼神焦急地四處張望,像是在夢裡追尋。著藍綠色衣裙的女子在愛慾纏綿、情意糾葛中落入了男子的懷裡,他將她橫抱高舉,而她隨著樂曲在空中舞動,詮釋那不需麵包的理想愛情。突然她開始沒有節拍性地扭動、顫抖,像是和現實激烈對抗,緩緩的、默默的,手腳無力下垂彷彿洩了氣的娃娃,最後寂寂地臥倒在舞台上。
倒臥在池塘裡的女子衣衫不整,且水波不興,畫面十分弔詭。男女舞者群聚在池畔不遠處,漸漸褪去衣裳,再將它高高拋向空中,恍若神祕的宗教儀式。而那座孤高聳立的枯樹竟然開了花!就在這樣落下的衣裳和落下的花瓣間,燈光漸暗聲漸悄;弔詭的情緒迷離而模糊,憂戚的美感竟如氤氳靉靆將我壟罩。
這段的意象又是甚麼?林懷民 老師除了大膽在舞作中探討生死議題,更展現一種超脫世俗的氣魄。褪去衣裳的舉動恰似中國詩人 徐志摩的《再別康橋》所描述的:「悄悄的我走了,正如我悄悄的來;我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」此間更有種「缺憾還諸天地,是創格完人。」的灑脫。
日本的能劇大師 世阿彌在能樂書《花鏡》裡寫道:「生死去來,棚頭傀儡。一線斷時,落落磊磊。」人的誕生和死亡,離去與歸來,就像戲棚上的線偶,在外物操縱下演繹各自的篇章。當操縱線偶的細繩無法再承受時間和歲月的摩擦,應聲而斷的剎那,癱倒在舞台上的線偶是終於拿下自己面具、放下演員角色的肉身。那一刻,不管甚麼人的過去,都攤在陽光下,沒有遮掩且清楚分明。我想與《烟》恰有幾分巧妙的對應。
參考文獻:[1] 張震洲, “雲門舞集《烟》 追憶似水年華,”20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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